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居于岁寒三友之首的松,四季常青,生命力顽强,其坚贞高洁的品性,在中华文化中广受赞誉。
陶渊明被誉为“隐逸诗人之宗”“田园诗派之鼻祖”。提起陶公,人们马上会吟诵出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名句,也会自然联想到脍炙人口的《桃花源记》。其实,他对松树也青眼有加。
《陶渊明集》收录的137首(篇)诗文中,涉及“松”的就有10首(篇),他笔下的松可谓多姿多彩。有承载希望的幼松:“袅袅松标崖,婉娈柔童子”(《杂诗其十二》);有温暖可亲的宅松:“三径就荒,松菊犹存”(《归去来兮辞》);有热情的迎客松:“青松夹路生,白云宿簷端”(《拟古其五》);有隐于深谷的“智”松:“苍苍谷中树,冬夏常如兹,年年见霜雪,谁谓不知时?”(《拟古其六》);还有遭人砍伐的墓松:“松柏为人伐,高坟互低昂”(《拟古其四》)。
陶渊明寄情寓志于青松,以松为伴,以松为友,以松为师,松不仅成为其诗文的重要意象,也成为其安身立命的精神依托。陶渊明曾在松下和朋友开怀畅饮:“班荆坐松下,数斟已复醉”(《饮酒其十四》),不知是否嗅到了浓郁的松香味;他也曾在松下歇息:“栖木兰之遗露,翳青松之余阴”(《闲情赋》),扑鼻的兰松之气,一定让他睡得很香甜。
他热情赞扬松的贞秀卓然,超凡脱俗。“芳菊开林耀,青松冠岩列。怀此贞秀姿,卓为霜下杰。”(《和郭主簿其二》)“青松在东园,众草没其姿。凝霜殄异类,卓然见高枝。连林人不觉,独树众乃奇。”(《饮酒其八》)
在《饮酒其四》中,他把自己比作一只离群的“孤鸟”,飞来飞去,终在一棵“孤松”上安栖,并将其作为终生托身之所和精神归宿。
栖栖失群鸟,日暮犹独飞。
徘徊无定止,夜夜声转悲。
厉响思清远,去来何依依?
因值孤生松,敛翮遥来归。
劲风无荣木,此荫独不衰。
托身已得所,千载不相违。
陶渊明祖上世代为官。他少壮时“猛志逸四海”,从29岁至41岁,先后五次出仕,均“不堪吏职”而自解,中年发出“有志不获骋”的哀叹,老年虽“猛志固常在”,但“大济于苍生”的抱负终未实现。个中缘由,其在《与子俨等疏》中作了很好的注解:“性刚才拙,与物多忤,自量为己,必贻俗患”。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面对动荡的乱世、黑暗的官场、世俗的社会,天性耿介率真的陶渊明,不愿随波逐流,只好退出仕途,归隐田园。
固穷守节、安贫乐道是陶渊明的人生信条。41岁任彭泽令时,浔阳郡的督邮刘云前来检查公务,县吏说“当束带迎之”,陶公叹道:“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,拳拳事乡里小人邪!”说罢,挂冠而去,辞职归乡,直至终老。是年所作的《归去来兮辞》,成为其告别官场、回归自然的宣言。朝廷先后征其为著作郎、著作佐郎,他都坚辞未就。这就是“宁固穷以济意,不委曲而累己”(《感仕不遇赋》)的陶渊明。
“贞刚自有质,玉石乃非坚”(《戊申岁六月中遇火》),陶渊明的“贞刚”风骨,还体现在不吃嗟来之食上。公元426年,61岁的陶渊明贫疾转剧,时任江州刺史的檀道济登门看望,“馈以粱肉”,却被陶公“麾而去之”。并在《有会而作》中声言:“斯滥岂攸志,固穷夙所归”,失去操守非我所志,君子固穷乃是我的归依。
“登东皋以舒啸,临清流而赋诗”(《归去来兮辞》),“啸傲东轩下,聊复得此生”(《饮酒其七》),这正是陶公的快意人生。辛弃疾在《水龙吟·老来曾识渊明》中有寄:“须信此翁未死,到如今凛然生气”。的确,陶公不愧“靖节先生”之美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