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期,我回到了家乡,去看望外婆。外婆年过九旬,身体硬朗,在我的提议下,带我一起重返她住过的老房子。
外婆的老房子座落在六鳌古城下的小山坡上,小山坡上有几户人家,外婆的老房子静静地坐落在一角。那是一座有着岁月痕迹的老房子,红瓦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古朴的光芒,木质的门窗虽已有些驳蚀,却透露出岁月沉淀的韵味。老房子的墙壁是用海蛎壳和石块黄土砌成的,那粗糙的质感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。
老房子旁边有一棵大榕树,据说已经有上三百年的历史。它高大挺拔,粗壮的树干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。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,那深深浅浅的纹路,镌刻着一个个已成过往的雨夕风朝,繁茂的枝叶犹如一把巨伞,撑起了一片清凉的天地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大榕树叶的缝隙洒下,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跳动的光斑。大榕树的叶子,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,宛如一片片黄色的润玉,在晚风中摇曳。外婆站在榕树下,夕阳为她脸上染上了一层暖橙色的光晕,她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松驰而慈祥,油画一般,在阳光的轻抚下多了几分温暖的色泽。外婆边走边述说着一件件往事,把我思绪一下子“带回”了童年。
童年时,我家房子拥挤,母亲常将孩子寄送到外婆家住几个月,因而我童年部分时光在外婆家度过。农忙时节,外婆为地里的地瓜花生忙碌着,我们也力所能及的帮衬着做些农活。记忆中外婆经常将田里收上来的地瓜藤堆在榕树下,我们坐在小椅上,一片片将地瓜藤上的叶子摘下来,再用刀子斩成小段,煮熟作为喂猪的饲料。繁茂的榕树枝叶遮挡住了夏日炽热的阳光,树下格外凉爽,经过一番的倒腾,终于将地瓜叶切好放在筐里,汗水湿透了衣衫,我们小脸上洋溢着辛勤劳作后的成就感。在那个艰苦的岁月,我们热爱劳动对于外婆来说是最大的慰藉。劳作后我们就在榕树下嬉戏玩耍,欢声笑语伴随榕树叶的沙沙声回荡在空气中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,斑驳的光影摇曳生姿,这样场景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深深印在我童年脑海中。
在那个年代,外婆家生活拮据。二舅小小的年纪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,深夜时就要起床赶海,伴随潮汐时点在海边捕些小海货卖了补贴家用。外婆点亮了米黄的油灯,二舅在前头挑着鱼网竹篓,外婆在后头提着油灯,护送到大榕树下,久久贮立目送二舅走远,外婆远眺的目光在黑暗的远方延伸,大榕树黑大的树影犹如一位长者伴随外婆弱小的身躯,安静守候这个时点的安宁。是啊,在夜晚中黑茫茫辽阔的大海捕鱼充满危险,总是希望亲人每次赶海平安归来。我每次半夜醒来总发现油灯一直亮着,外婆说灯亮着二舅赶海回来不用摸黑。我想,这亮着的灯无疑能给外婆悬着的心带来少许安慰。
老房子旁边有棵芭乐树,那棵芭乐树非常高大,硕大的树冠伸展着繁茂的枝叶。每到芭乐成熟的季节,树上便挂满了翠绿或微黄的果实,散发着诱人的清香。我们总想爬上树去摘,外婆不让我们爬树,她拿着竹杆将黄熟的芭乐打了下来,洗净后分给我们解馋。我们就在大榕树下的石头上坐下,慢慢地品偿。那白糯果实甜甜的、脆脆的口感,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是那么的“唇齿留香”。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,我认为这是外婆所能提供给我们最好的“零食”了。
外婆家往山下走要穿过大榕树,再向下走是一段三十二级的石阶,那层层石阶,虽历经风雨侵蚀,但至今保存完好,坚固如昨,颜色古朴粗糙,有的地方甚至长出了青苔。 山下有口八角石块彻成的古井,淘米做饭洗衣服都要走下石阶去古井汲水。清晨,外婆挑着水,我们在后面跟着,外婆有时摘下石阶边的芦芒杆,给我们做成“木鸡”玩具,我们又蹦又跳,伴随着桶里晃荡的水,欢声笑语洒满一路。大榕树默默在转口处守望着,见证那时生活的艰辛,也看到了外婆心灵手巧忙中取乐。
在大榕树下,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时光。大榕树依然静静地矗立在外婆老房子边上,迎来送往地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的成长。闽南有句老话:老树遮人影。外婆的爱,就像那棵大榕树一样,默默地为我们遮风挡雨,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温暖和快乐。
夕阳西下,余晖洒落在这个小山坡各个角落,也温柔地包裹着外婆的身影,她布满皱纹的脸庞被映照得格外安详。我们离开榕树从石阶向下往回走。外婆微微回头瞥一眼身后的大榕树旁的老房子,那眼神中,透着时光沉淀的平和与慈爱,也承载着着对往昔岁月的眷恋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们也渐渐长大变老,奔忙于各自生活与工作。然而,大榕树下,充满我们童真的回忆,那里有温暖的阳光,有欢快的鸟鸣,和外婆的爱……